【风完年】昨夜墨西哥僵局

*风完年三角/骨科/嫂子文学/1w

*墨西哥僵局:用于形容或表示对峙的多方,至少三方及以上,由于互相的牵制作用,最后达到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状态,按中国的老话就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僵持局面。

 

送给@湿又野 



我叫刘耀文。刘耀文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的世界是由红色和红色组成的。

 

百度百科说红色是可见光谱中低频末端的颜色,频率380480THz,波长大约780620nm。是三原色之一,根据无序排练组合能诞生无数种颜色,例如橘红粉红桃红玫瑰红草莓红胭脂红夕阳红。那么我具体说的又是那种红?

 

那种红比Michael Jordan的23号公牛球衣要更闪耀一点,比少先队的红领巾又要来得深沉,比胭脂来得偏橘一点但比朱砂又要偏亮。像是把活生生一颗心掏出来仍然心动仍然砰砰运转的红色。我的红色太根正苗红,别人害怕。

 

十五岁中考完了我被我爹一脚踹到了我哥的家里,起因是中考装逼,仗着择优提前录取中考的时候别人奋笔疾书手心出汗我挂个二郎腿转笔睡觉。装逼就装逼好了,好巧不巧碰上领导视察差点没在高中最后一场考试记个警告处分。所幸校长颤颤巍巍看着我父亲初一捐的教学楼抽华子,烟一尽气也消了。

 

关键在于我爹新纳的小妈会来事,仗着最近肚子里揣着个预判登基的太子爷,一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怒吹一个星期枕边风,终于把我爹吹的头昏脑涨飘飘欲仙让我滚蛋。可惜我保送省重点的成绩也留不住我爹的心,他被那狐狸胚子迷了眼,就这样把我打包空运给了我亲哥。

 

我亲哥叫马嘉祺。马嘉祺,二十五岁,射手座。毕业三年,自开公司,家大业大。身高腿长,温和怕冷。常收情书,不常爱人。我哥太狠,要不是我苦命的妈生下我的时候和他说长兄如父要管好我。我猜我可能刚落地就要下地府见阎王。

 

要怎么说我妈的基因牛呢。我进的是省重点,我哥在英国剑桥修的金融学位。方圆十里没有人不知道我们家人才辈出,两个儿子都是好学生。但事实上我可不是什么好学生,我顶多是披着好学生人皮的地痞流氓。

 

我和我哥南辕北辙,一条DNA拐两面跑。我哥从小高度自律吹出去已经不是别人家的小孩,是人类优秀基因典范。而我,除了继承了聪明脑子从小霉运爆棚。每次逢装逼必翻车,逢flag必倒,大概是扫把星转世但命格贼硬。

 

比如说我的高中生活兵荒马乱地开始第一天,我哥收留我这个流浪儿的第三天,我就因为突发奇想逃课的事和我哥吵得不可开交。

 

准确来说那只是一场我单方面的甩无赖。西装革履的兄长坐在我的面前面对我软硬不吃,用冷静威严的口气询问我这么做的原由。我说马嘉祺你难道没有童年的吗你难道没逃过课吗?

 

没有。言简意赅。

他镜片后的眼睛甚至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奇怪逃课难道是高中必修课。言及至此,我简直不能再和我哥多交谈一句话,剩下的一个小时就完美演绎成了他对我单方面的唐僧茶水教育。思来想去我总觉得对不起我哥,我哥那么惜字如金的人居然为了我扯出国旗下讲话那么长的演讲稿。

 

但是人生转折点偏偏会在这里发生。

我哥的演讲稿正进行到最后激动人心的呼吁时刻被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了。

 

“马嘉茄!”从门口探出个毛茸茸脑袋,狐狸眼扑闪扑闪。“快下楼去拿我给你做的爱心晚餐!”显然是娇蛮任性的语气,丝毫不管对方是否有急事,或者说他先入为主来想他自己就是最重要的急事。而且不得不说他叫马嘉祺的语调成功逗笑了我,再加上马嘉祺无可奈何宠溺的种种,让我更对他起了好奇心。

 

掐着我哥去楼下去爱心晚餐的时间,我盯着这人在马嘉祺办公室为非作歹。准确的说,他把马嘉祺坐的旋转式椅子当滑旋陀螺,两条腿还晃悠晃悠像在欢乐谷玩碰碰车。比我还像个弱智小孩。这个时候我有点同情我哥了。这叫什么?这叫内无期功强近之亲,外无应门五尺之童。可怜我哥没空写《陈情表》,他忙着投入资本主义的洪流。

 

“诶,有什么好笑的。”这时候狐狸眼看见我戏谑的目光,随即停了他的娱乐活动,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你就是耀文吧。我听嘉祺提起过你。刚刚你们在聊省重点吧,那可不是用来逃学玩的……”

 

“大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样的觉悟。”马嘉祺这个时候恰好提着保温桶进了门,一半玩笑一半逗弄说,“怎么啦?丁程鑫,现在有骨气长大了?”

 

这个时候我将要出口的话被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天给掐断了。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我隐隐感觉有点不爽。不爽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小孩子脾气。但与此同时马嘉祺这样鲜活的样子很戳我的肺管子。而丁程鑫完完全全把我当小孩的态度也让我极度不满。

 

后来我再回想这个戏剧性的开场白只会觉得滑稽而无奈。

如果说那个时候我年纪再大一点,或者说那个时候我哥再轻狂一点。事情都不会沦落到后面这样。后来我才知道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在被他人所理解和得到感情的反馈上是可悲的。但我那时只有十五岁,还妄想在青春时代耍帅装13,自以为自己在感情方面也比别人运筹帷幄,却没想到面对未来,我只能在乱流中挣泳,前路的灯也尽数熄灭,自然也没有机会领悟这些道理。

 

十五岁呀,十五岁只有一腔孤勇,为什么偏生爱求不得回报。

 

和丁程鑫熟稔起来完全是巧合。他在我们学校实习当竞赛老师。丁老师丁老师。所以后来我丁程鑫和我哥再见面的时候完全是隐秘的气氛,我猜我哥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预判不到我和丁程鑫当时已经暗度陈仓。再后来的后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开玩笑,我说老师教书育人怎么会到床上为人师表,一口荤话把丁程鑫气的脸色更加潮红,夹的我更加恍若上了天堂。

 

但我和丁程鑫的正式会面的确是在十五岁的夏天。他是我的新朋友。我的老师。或许用朋友老师的身份形容他都不尽如人意。我当然那时打的就已经是坏主意。即使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我名正言顺意义上的嫂子。

 

丁程鑫真的好漂亮。但夸漂亮这个词被丁程鑫听到会招打。但是原谅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言语匮乏的那一个。他的颊边有一颗小痣,那颗痣让他在笑起来时的狐狸眼变得更加像一个漩涡,好像下一秒他身后就该长出狐狸尾巴成为祸国殃民的褒姒。

 

他棕黑色的眼睛太干净了。所以每一个人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奇怪他是不是仍在上学的男高中生,为什么眼睛里永远都是闪亮亮的星星和月亮。他当然还有着一头凌乱的黑发,在早课的竞赛课上有时候会整齐的梳着,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杂乱的支棱着,完全是孩子气的可爱。

 

他当然认识我并且非常喜欢我。至少在勘测属于喜欢这种情感上我来的敏锐无比。如果说我是红色的,那么丁程鑫就是白色的,他的爱像内蒙古呼和浩特草原上的白云,跟广告里的金典有机奶一样,全程0污染0添加,集自然之水天地精华于一体的小羊羔。

 

而小羊羔努力当好一个物理老师的时候更为可爱。随着头左右摆动的呆毛很可爱,粉红色的耳廓更可爱,讲台上站久了的腿偷懒的动作更可爱。

 

“这样,一个重力,摩擦力,还有——”

“啪——”粉笔断了。

 

我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到讲台上的丁程鑫托了托圆框眼镜,无奈地再从笔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粉笔掰开来,继续在黑板上的三角形斜面上画方向箭头。灯亮得明晃晃的,教室里全是其他同学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刷刷作响,偶尔穿插着饮水机咕嘟冒泡的声音。而我坐在第一排从来都转着笔,纯粹是来欣赏艺术。

 

物理。很庆幸物理成为我和丁程鑫的共同语言。至少在这一方面我哥比不过我。当我在物理竞赛辅导名单里第一秒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发现辅导老师名字旁边紧紧挨着的是丁程鑫三个字后高兴的像中彩票。

 

第一节课丁程鑫就给所有同学留下好印象。他开玩笑说牛顿一二三定律就是数数,二力平衡战战兢兢地画小树杈,电路图当迷宫图玩。大家一定都能学好物理的啦。

 

我心想着不是为了物理而物理。而是为了丁程鑫而物理。校长必须得感谢丁程鑫,我看这届不出一教室国一不入几个省队根本对不起下面奋笔疾书的同学们。当然,我必定得是第一名。

 

我和丁程鑫打赌我能拿国一。他笑眯眯看着我不说话,随即捏了捏我的脸。这个时候我总又落俗的拿我和我哥比较些有的没的。我想我脸上的胶原蛋白肯定比我哥骨骼明显二两肉都没有的脸强。

 

他笑着说,“你和嘉祺真的很像。大概叫做血浓于水吗?”

 

我完全想象不到马嘉祺装逼说自己会拿奖的样子,在我的想象中他只会故作矜持谦虚然后来一个终极反转高处不胜寒。毕竟这是我哥,杀人于无形之中,血一滴不沾。

 

丁程鑫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啦,他只偷偷和我说的。表面上当然是三好学生嘛。”

丁程鑫损起我哥来完全不留一点情面,差点没把我哥从小到大没几件黑历史全部扒光。

“其实你和你哥本质上都慕强要强,只不过一个表现直白一个酷爱隐藏而已咯。”

最后他一拍定论。

 

“那丁程鑫,有我哥给我做先例,你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那你愿意给我欺负吗?”丁程鑫看着我眼里燃烧的胜负欲笑起来,语气半真半假地说,“你这小孩挺好玩的,我挺喜欢你的。”

 

“你喜欢我什么?”我看向别处,心不在焉,“喜欢我像我哥?”

“噗呲。”丁程鑫被我的直球打中笑出了眼泪来。

“至少这点非常不像,你哥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更何况干嘛非和你哥比,全天下又不是只有马嘉祺一个男的。”​

 

我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扯近唇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的恶狠狠。

“丁程鑫你给我等着。”

“那我随时奉陪。”

 

​那天我回家很晚拉了几个朋友逃了晚自修去网吧,马嘉祺给我开门时没有多问。其实我挺满意他没有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的。但我还是开口说,哥,你不关心我去哪了吗。

 

“没有必要​。”

马嘉祺铁石心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回想我爸的迷恋花丛妻儿双全和自己的无人问津,明白自己现在是丧家之犬,只能坐吃哥空。最近吃的玩的包括学校的糟心事全是我哥一手摆平的。自从他发现我也不喜欢听说教以后,更加松了口气,只要不在他的底线蹦跶,他一般懒的理我。

 

“哥,”我又喊他,他坐在沙发上阖眼休息,闻言看我,我继续说。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今天收到了来自丁程鑫的陌生的喜欢,鬼使神差,我想从马嘉祺嘴里也撬一份出来。那绝对会很有成就感,尽管我更想要的其实是安全感。也不多,一句来自哥哥的认可就行。

 

他肯定无法理解高中生跳跃的青春期思维,一时间蹙着眉头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答案。于是慢条斯理戴上他的金丝眼镜说,“麻烦。”

 

“但是还好。”我哥瞅了我一眼,估摸着不要打击我的弱小心灵又补了一句,“有人比你更麻烦。”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笑着的。那种笑容要是经常在年轻的“马嘉祺”的脸上发生,我估计我哥年轻时收的情书一抽屉也收不光。

 

“既然是自己想做的事就去做,自己承担的起后果就好。你才十五岁,我不约束你。”

我早知道我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感受到他变相的安慰还是很高兴。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更麻烦肯定是丁程鑫。爱情表现在外在毕竟是麻烦。

 

我幻想着丁程鑫和我哥有怎么样的怀念青春就来气。也不知道在气我哥气丁程鑫还是气自己。

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嗯,谢谢哥。”

毕竟我哥的确充当了最好的我哥。

 

想起六岁时,我因为在学校偷懒父亲训得涕泗横流。而安慰幼弟的善后工作全都落在了我哥头上,即使我哥那么冷,他仍然别扭地带着他公式化地哄我。那时我便知道了我哥即使对事事冷漠,但对他心底里的柔软都只会处处退让。

 

所以我的确问心有愧。我太疯狂了。我疯狂地生活,疯狂地表达,同时对一切事物心怀渴望。我毫无倦意,不屑于陈词滥调,只期盼燃烧,燃烧,燃烧,期盼爱如子夜烟花般绚烂。所以我爱好公平竞争。即使天平一方是我的亲哥,一方是我最爱的人。

 

丁程鑫来我家已经是我们确立地下关系之后。

我哥不约束我的结果就是我撬走了他的墙角。我哥的确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他沉着可靠,温柔体贴,有房有车。但是大概他给不了丁程鑫冒险精神一个家。我说笨拙热烈和同盟感才是丁程鑫的软肋。算是领略到丁程鑫的麻烦之处,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拿捏的小羊羔。反而必须是黑心的狐狸,算准了陷阱让你往下跳。

 

楼梯间,办公室,天台。没有一个地方不能是做爱的现场。我天性顽劣,偷尝禁果后更加难以戒欲,无恶不作。我想着丁程鑫在我和我哥两边讨好就来气,但又只能暂时维持稳固三角形状不捅破纸窗户。

 

但是个人都知道爱情不是婚姻,一纸婚书系不住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儿。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强扭的瓜不甜只会让人生发厌烦之意,西厢记想唱得起来,总得两方阶级落差而爱意汹涌。所以我坚信世事总有缝隙,爱不是永恒不变之物。

 

毕竟我今年十五岁。世界里全是红色和红色。栈道要修,陈仓要渡,画个圈圈要诅咒,怎么样也得直奔本垒。这个时代纵然有万般烽火掷向我,红口白天吞没我,我照样活,活的比谁都精彩。

 

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为你在墙上留下很多开锁的电话号码。

所以丁程鑫应我哥的约打算来我家住一阵子。

 

那是我们三人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桌子是个圆桌,没边没角,没界没限,人是三个人,自由组合搭配阴阳离子,反正无论如何都其乐融融。我十五年来如此敏锐的警铃第一次生了锈,我没能及时回复大脑系统告诉我“快跑”的讯息。我只能乖乖看着丁程鑫剥橘子,露出里面还带着白丝的橘子肉来,一边听我哥慢条斯理在那做介绍。

 

这是刘耀文。我弟。

这是丁程鑫。我爱人。

你们之前应该见过吧。

 

我心想哪里是见过,根本就是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地下党夫妻。我一边暗暗在心底里讽刺,一边看着马嘉祺体贴地把丁程鑫正在剥的橘子拿到他那边来细心地开始去掉白丝。我突然就想到想到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随随便便把橘子剥了戳破皮肉,去掉烈性刺激的外壳截然不同的是橘子的果肉。汁液香甜,饱满馥郁。

 

我突然又想到我和丁程鑫的劣质暧昧包装究竟又能挡得住什么。

难道真的就不给后来者任何一点栖息地吗?单纯自私的占有欲无法驱使任何人理解我的苦处,也无法带我脱离环环相扣的宿命。

 

生活一个屋檐下大家都心怀鬼胎,最妙的就是欲盖弥彰的禁忌感。

餐桌上大家表面上其乐融融,暗地里桌底下两只脚缠到一起。一个脸上笑眯眯脸不红,心不跳给其他两个捡菜,另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心跳却如擂鼓,耳尖都是粉色。一顿饭吃的三个人都不安分,我哥甚至频频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似乎在疑惑我难道发低烧了。

 

干脆将错就错。我半夜找借口去我哥房间拿药,结果发现他们在客厅一起看恐怖电影。穿的是情侣睡衣,盖的是一床被子,甚至我哥从不离手的马小柴也被丢弃在一边。

 

灯是暗的,电影正精彩。

人是烫的,视线一撞,我脑子里猝不及防被浴火冲昏头脑:

想要丁程鑫。想就当着我哥的面要他。

 

但最后实际上我只能盯着丁程鑫。

我生气恼怒失落委屈。丁程鑫也看着我,他的眼睛里这回压着冷光全是警告。

我愤懑却只能落荒而逃,拿了药自己回房间疗伤。

 

我突然想起在学校里我和丁程鑫擦枪走火。他时刻年长方仗着自己懂得多,故意逗我玩,吻到一起时还问我紧张吗?但客厅里的丁程鑫是卸了狐狸伪装的丁程鑫。是那个纯白的丁程鑫。他毫无防备,没有任何意义上的负担烦恼。他只需要去爱,去接受爱就好。

 

马嘉祺会早起在厨房里捏着锅铲笔直站着,睁半只眼睛为他煎蛋。全世界困意沉沉,但仍有人为爱煮面特地加蛋。不像我,煎蛋还能滑出来,坑坑洼洼完全不能吃。房间对门有闹钟声响起,十分钟后,丁程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找水喝。而我哥用眼角余光见着了白晃晃的两条瘦腿,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一面出声提醒他,“壶里有温水”,一面回房给他拿休闲裤。

 

我从来没想到那么简单的一个小细节会让我的心那样痛。

冷空气刺激我的伤口,​我疼得不敢去碰。我哥和丁程鑫最简单的温存都会刺痛我的伤疤。此刻我从来没那么想打电话给我爹。我想告诉他,我宁愿在家给后娘做牛做马,也不愿意再在我哥的公寓停留一秒钟。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我如何熬过。

我六点四十从这栋大厦离开,没有搭车,没有骑车,一路走,一路停,踩着点到了学校。然后逃课。我跑啊跑啊跑,估摸着中考体育1000米也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即使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逃课,我也没有目的地。

 

我一路狂奔,穿过重庆的一条又一条街,交错的线缆挂在头顶,沉沉地压下来,把傍晚昏黄掺着夜色的天空切得七零八落。这次逃课在高中史上最悄无声息最平平淡淡。但打开关机的手机意外的是班主任年级部副主任甚至校长都不停地打电话进我的手机,还有来自丁程鑫和我哥的慰问短信。

 

根本不需要问。我知道一定是丁程鑫说的。我有多么不了解他,他就有多么了解我。大概年龄差就是那么难以逾越,我和丁程鑫隔的远远不只是我哥,那得是王母娘娘划的一条银河。我于是一路走,一路停,走走停停又回到公寓的楼梯间。靠着逃生楼道的栏杆苦坐。

 

这里又冷又暗。​从窗口望下去街道上烟火气很浓,沿途有牵手的情人,相伴的夫妻,分享趣事的一家三口。唯独我孤单得像只野鬼,窝在灰尘满天飞的楼梯间。感应灯亮了就熄,最后一次,我由着它变黑,没有再让它重新发光。

 

然后他又亮了。

是丁程鑫。

他总是在灯灭的时候把灯开开。

 

他喘了口气顿了顿,凭着运气想回公寓看看,说不定离家出走的小孩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他果然料中然后气笑了准备了一箩筐碎碎念开始骂我。

 

“你哥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麻烦。”

“你说逃课就逃课,报声平安有这么难吗?”

“你哥以前也说过我就是个麻烦精,但我也从来没让爱我的人担心。”

“我和他说既然是我想做的事那我一定会去做,反正是我自己承担后果就好。”

“我十五岁,没有人能约束我。这句话是我说的。但是刘耀文。你十五岁不是三岁。没有人约束不代表……”

 

然后我用嘴堵住了丁程鑫剩下的话。

“但我明天就十六岁了。”我暗哑的声音果然勾起了丁程鑫的恻隐之心。更何况下雨天让我浑身像个落汤小狗,没有人不会对可怜的流浪小狗起怜悯之心。更何况丁程鑫太没有防备心。

 

“十六岁也是小孩啊。”丁程鑫又气又笑揉我的脸蛋。

他只看到的被淋湿的小孩像只可怜兮兮的幼犬,通透明亮的眼里蓄满了蓝色,举着手腕擦着眼泪,哭得鼻尖眼眶都通红。他心软了,也就下不了狠心了。

 

哪里又会知道幼犬藏着狼的尾巴时刻獠牙裸露攻击敌人。

更何况丁程鑫完全没有发现马嘉祺站在楼梯口看到了全程然后走开了。

又或者他知道,但他有足够的底气?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我扳回一城。

 

果然第二天我起来再见到我哥的时候和预料的一样寻常。似乎前夜发生的事,被撞破的潦倒都是南柯一梦。粉饰太平或许是每个需要斡旋多方的高位者必备的技巧,而我哥学得出神入化,也善于将其运用到方方面。譬如此刻,他仍然能平静地坐在我和丁程鑫的面前,用足够简短并且讲究的措辞交代他要出差的公事。

 

我自然明白昨天的事我得和我哥平等地聊一聊,至少在爱面前我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不是长辈和晚辈,哥哥和弟弟。于是送走了丁程鑫,我开门见山,“你昨天看到了”

 

我哥看着我摆出的详谈公事公办模样反而松了神经,“收起来吧,那还是我教你的。”他面不改色摇下车窗点了一只烟,“耀文,你还是太小了。你不够懂他,你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我的气急败坏也是正因此——所有人都说我太小我不够懂别人。

我无法触动我哥半点,无论是学业还是丁程鑫的存在,都不可以。对他来说,他的人生里全是亟待解决的公事,没有血缘亲疏,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丁程鑫,而这一点他胜券在握。

 

“丁程鑫要去法国修两年绘画,他没和你说吧。”

马嘉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看向我却是不忍。“他可以爱很多人,小猫小狗小兔子甚至任何生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懂他。有时候他也不懂自己吧。”

 

“所以你以为你很懂他?”我嗤笑一声,“丁程鑫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刻的是你的名字缩写对吗。你现在大可以看看是不是只有你的名字。”

“哥,我当然知道丁程鑫可以爱三岁五岁十五岁二十五岁。

“但这并不代表十五岁比不过二十五岁。”

“十五岁还会有二十五岁,但二十五岁没有十五岁。”

 

然后我潇洒摔车门离去。但我当然知道我并没有表面上来的那么自信。我相信我哥也是如此。

无论我表现得再亡命凶狠,孤勇偏执,但我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年,在无能为力之时,除了咬紧腮帮含住热泪以外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无力。

 

等待喝了个烂醉我才砸开家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我哥的房间。毋庸置疑我酒气熏天,但是我仍然看见了丁程鑫被扯散的衣领下还有刺目的唇印,不难看出我哥和他正在浪漫缠绵。

 

但我好难受。走廊的环境光是温暖暧昧的昏黄,我哥和丁程鑫都准备睡了。其他灯都关了。我哥皱着眉头出口,“刘耀文,有点规矩,回你自己房间。”

 

我已经想好了抱怨丁程鑫的委屈。但丁程鑫刚走到我面前,所有话都便荒而逃,只剩下垂头丧气的大型犬。我眼眶周围的红晕始终未褪,不知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泪腺充血,看起来更像只气势汹汹的困兽。

 

自尊,叛逆,骄傲,羞耻心都已经被我抛在身后,酒精摧毁了我脑子里顽冥不化的某些东西。至少在此刻,我不想再记恨或是报复丁程鑫的若即若离。我只是把他搂进怀中,力道大得快要碾碎对方的背脊和胸膛。丁程鑫也没有反应过来场面,愣了神也忘了推拒。

 

我说,不要走,丁程鑫,求你了。

 

然后我松开了怀抱,声音有些发颤,但仍然勇敢地趁着醉意口不择言:“我太不会掩饰自己了。但丁程鑫,你一定知道我爱你。”我嗓音越压越低,尾音几斤撕裂,如果我不立刻把话说出口我可能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只要丁程鑫抬头,就能看到我发红的眼眶和鼻尖。

 

“刘耀文爱你。刘耀文不比任何人爱你爱的少”

“你能不能为我留下来,哪怕一次都好。”

 

丁程鑫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时无刻眼里总有盛满了闪光的多情。他心知肚明这一切,也明知所有的不可为,知人情如朝露泡影般短暂。然而,然而。

 

我凑过来吻他时,他却没有躲避,也无法躲避。他消融在了这一刻的温存中,就像火山中的白雪,雪水成了他滴落的泪。但是他流着泪说出的话还是刀子,“抱歉,耀文。”

 

那简直要了我的命。

 

恍恍惚惚不知道我站了多久,久到我精神失常。马嘉祺仍旧按了按太阳穴来处理后事,走了过来送我回房间。他拖着一只漆黑的行李箱走过来。

“耀文”他说,“你也走吧。”

 

你要我走去哪儿?

“你还是回自己家住。”马嘉祺补充,“那个小妈生了个女儿,翻不起什么浪,那人催你回家了。行李是我理的,你可以​看看还差什么。阿程他……也是明天的飞机。”

 

阿程。原来这就是理解大于爱情的优待吗?我瞥见了摆在床头的那枚戒指,底部缀着的是我们三个人的缩写。丁程鑫左右两边挨着马嘉祺和刘耀文。款式​大气简单,的确是丁程鑫会喜欢的样子。

 

我点点头。这下才发现我哥也完全没有获胜者的表情。他一如既往平静而沉默。大概他也想不到常收情书不常爱人的马嘉祺竟然也没有比过一个臭屁小孩。爱是爱是爱,没有人能在爱情里做常胜将军。我们三个人都共乘一把坏刀。昨夜墨西哥僵局,无人赢得胜利,反而三角形分崩离析。

 

我回了老宅。但我没有听我哥的。

我打电话给我的小姨,​在机场嘈杂的环境里等待我的航班。我落地伦敦已经是那边的凌晨,我放弃国内的高考,办理复杂的手续,转到了当地的剑桥。

 

当惯了活的肆意的小爷,刚来伦敦时我根本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和考试模式,就好像批发式的马嘉祺出现在我面前。英国人冷静自持,严肃认真,总是让我回想起马嘉祺的语气口吻。

 

但我并没有倒下。我拼命地学习,断绝了一切无用的社交。不就是三年吗谁还看不起谁呢?那三年我成长得​太快,几乎是仓促。剑桥的录取通知书最后寄到了小姨家里,她特地为我办了宴会。

 

我三年的青春就此结束,我穿上昂贵的西装,从入门了解我爹的商业人脉,到大学攻读金融学,再到又一次光荣毕业,一晃眼,又是三年。但是这三年里我和我哥还有丁程鑫单方面都断了联系。

 

​我的毕业典礼上当然有不速之客,是和我有一段露水情缘的某个学弟。他喝醉了酒,问我为什么那么冷酷无情,像极了性冷淡。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本身就没有为什么,因为腻味这个词,这词个圈子里所有人都懂。

 

“你话少,难以接触,但又风流薄情。”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在通过我形容马嘉祺,因为这是我哥给我的所有印象的总和。

我该谢谢这个男孩儿的“夸奖​”,让我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我悖德的初恋。我哥和丁程鑫。我哥让我回家,所以我就真的滚回家了。丁程鑫对我说抱歉,所以我也答应了,让他再也看不见我。

 

我知道所有丁程鑫的联系方式,但逢年过节也不会给他发节日祝福,好像我高中跟他一起住的两年只是让我们短暂地交集了片刻,并没有多深的情愫。随后各自义无反顾地背道而驰,再不回头。好像长跑马拉松,我们都昂头奔跑,不愿意服输。

 

后来我爹病重,我哥就算薄情也必定带着丁程鑫来了。

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后的秘书小姐正给我汇报工作事宜,我面无表情,身边随行的情人是个察言观色的好宝贝,他拿着我的咖啡,总在恰当的时机递给我。​我在无趣的消磨中等到了我哥和丁程鑫。

 

他们好像一点都没变。我哥还是那么高挑出众,依旧不冷不淡,身边跟着秘书显然也忙于工作,当然咯挽着丁程鑫的手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完全是完美伴侣。

 

丁程鑫回国以后就不再当老师了。反而开起了画展,一路从纽约开到伦敦,也算是了了他艺术家的梦。他看见门口是我​时表情微妙一变,但随即恢复到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调侃我几句小孩长大了,但是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空叙旧。

 

我在他走出三步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手上戴的还是刻着三个人名字的戒指。

他回头,我抬眼看他。

 

于是我才发现其实内心深处我从未停止对丁程鑫的爱。丁程鑫说人要活得没心没肺才自由自在。但我做不到,十五岁我给自己找的约束太疯狂。二十五岁我又不能挣脱十五岁的约束。

 

我的灵魂向来桀骜不驯玩世不恭。但是一见到丁程鑫,思念就成疾化身死神,将刀卡在我脖子上。丁程鑫只是堪堪走过了五米,我就忍不住抓他的手,即使看着丁程鑫和马嘉祺比肩而立,即使丁程鑫即将和我擦肩而过。

 

“我没空叙旧。”

我眼泪差点掉下来,还好我习惯昂着头,地心引力制止了液体的流向。

我的语气依旧假装的毫无波澜,就像面前站着的实际上是陌生的过路人。

我不等丁程鑫说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但是丁程鑫”我说,“没有人能够永远十五岁”

“刘耀文永远十五岁。”​

 

 

 

END

 

 

 

 

 

 

 

 

 

 

 

 

 

 

 

 

 

 

 

评论(70)
热度(2102)
  1. 共17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雀病山 / Powered by LOFTER